馮兆寧
馮兆寧

西方中國風尚 異托邦式神州幻象

發佈時間: 2021/12/06

西方中國風尚 異托邦式神州幻象

對歐洲人而言,中國一直是遙遠神秘的國度,這種模糊的認識,直至13世紀來自威尼斯的「旅遊達人」馬可勃羅,將在中國10多年的travel經歷寫成遊記,向世人展示了一個燦爛的國度——Khitay(契丹),中國古稱也。成吉思汗時代前後,中國北方被稱為契丹,傳到歐洲,由於資訊不發達,西方人曾把契丹與中原混為一談,北方外族當成全中國人,有好一段時期,以為契丹等同中國。Khitay一詞進入英語後變體成Cathay,代表中國,國泰航空英文Cathay Pacific起名也源於此,想做中國的航空公司也。

在馬可勃羅這位KOL的文字下,歐洲人印象裏的中國地靈人傑,盛產哲人且遍地金銀,還有勤勞的能工巧匠,生產出讓人稱羨的絲綢、瓷器等。這對當時經歷十字軍東征等戰亂頻仍的歐洲人來說,無疑是人間天堂。直到16世紀,海上航綫開闢,商貿活動開展,歐洲多了人踏進東方,通商使團、來華教士不時將此神秘國度的信息帶回歐洲。中國茶葉、絲綢、陶瓷、漆器、紡織品大量出口到歐洲,很快由王室貴族引領,開啟了中國風時尚。中國外銷工藝品,滿足了歐洲大陸民眾對異域的想像,made in China代表有品位,擁有者有地位,不知是否「愈神秘,愈有戲」?

然而最大的問題,是很多人都無去過中國,只是關起門幻想出一個神秘而完美,類似烏托邦(Utopia)的景象出來——中國是富足且文明的理想社會,類似這種地方另有一個叫法——異托邦(Heterotopia)。烏托邦,是指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的地方,異托邦則是由烏托邦衍生而來,指存在於世界裏,但要憑想像力去理解的地方。

鏡花水月的「中國」

法國哲學家傅柯(Michel Foucault)就將中國視為異托邦,認為中國是想像中的異域,在現實世界中存在,卻與西方截然不同。歐洲人其實並不真正了解中國傳統思想和藝術,連坐船去中國feel吓都難,莫說當年沒有internet,根本就不能connect,惟有靠想像填補空白。中國風並非真正脫胎於古代中國的文化和藝術,多半是以誇張變形的方式,呈現歐洲人想像中的神州風貌,根據自身需要,對中國的東西進行詮釋和改造。

在知識界,部分學者被指為了打破中世紀社會籠牢,更多的是利用中國思想來為自己的主張張目,例如伏爾泰及我日前提到的經濟學家魁奈,對中國政治經濟制度、道德理想的推崇和效法,也有自己目的考量。中國形象成為西方「浪漫」想像的投射,得出了一個神州幻象,中國「被Chinoiserie」、「被中國風」,卻無得出聲質問人搞乜東東,不似今天的中國外交部。

自「大航海時代」,歐洲人去中國多了,因距離而產生的神州幻象,在東西方頻繁接觸後,了解當時中國實況,與西方一直想像的富饒且文明之地相去甚遠,中國的神秘魅力因理想幻滅而消失。18世紀,在文藝復興後及啟蒙運動之中,歐洲在經濟、軍事、文化、科學、藝術等領域快速發展,加快向外殖民,人們愈來愈了解到,那個存在於幻想之外更加真實的清朝中國。歐洲和中國變成先進文明與落後文明的區別,歐洲人開始覺得中國落後,從根本上扭轉對古老中國的態度。神州幻象的魅力最初得益於唐宋強大,神話破滅由於晚清衰落,歐洲的中國風差不多時候落幕。

直至19世紀,隨着商周青銅器、唐宋瓷器等珍貴文物出土,並出現歐洲市場,才給歐洲帶來古代中國藝術的真正面貌,但這時日本風登上歐洲舞台,連梵高都臨摹日本畫作,神州幻象只能往藝術史冊中去了。

歐美學術作品有關東方包括中國的描述,不時存在偏差誤導,今天歐美部分藝術者、產品設計師,也許被自己對中國文化的無知蒙蔽,也許他們覺得自己高人一等,可隨意將人家東西加幾筆變化,仍然sell是人家的。300多年前歐洲人將東方文化在歐洲「本土化」,今天西方一些人同樣通過想像來打造「西式中國風」。歐美對東方的幻想,激發東西文化碰撞交流的火花,但這些火花燒着了人家,自己卻自得其樂笑哈哈。

也許跨文化交流本就如此,總會出現一些違和與偏差。不同文化之間的溝通交雜,可能出現誤解,但也有機會打出一副靚牌,重要的還是互相以認真態度探索交流,以包容態度看待歷史及新改變,而不是在無知甚至有意下,蓄意醜化人家。誇張醜化確能吸引一時的目光駐足,但細看就知道實際是貶低侮辱。

中國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曾倡導「各美其美,美人之美,美美與共,天下大同。」全球化時代,交流變得容易,世界需要交流和合作,當中藝術的軟交流,是彼此一道好橋樑,前提是尊重不同民族本身的文化,包括真正來自中國傳統文化的美學風格,而不是製造出自己另一個鏡花水月的「中國」來。

撰文: 馮兆寧 資深媒體人
欄名: 放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