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無常，任何人都有可能被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匆匆帶走。殯葬禮儀師陳培興近日就分享一宗親身經歷的憾事，一位妻子於去年結婚紀念日翌日因癌入院，受疾病煎熬仍不失樂觀正面心態。雖然她最終仍無法克服癌症，但陳培興相信她將永遠活於丈夫的靈魂深處。以下為分享經歷全文。
同場加映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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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經答應過家屬，會把這個故事寫出來。
在天空的另一端，希望您也收到。
因一場喪事 禮儀師初接觸「314天抗癌日記」
約一年前，我收到一位先生來電，想為癌病離開的太太查詢喪事，且稱他做R。
他是個虛心又禮貌的人，整副心思都放在太太的喜好，會問：「她不喝酒，頭七可否放其他東西？」、「她最喜歡向日葵，喪禮可否全用這些花？」等等⋯⋯這份心意，讓他抓住了喪禮的主角，也抓住了表達心意的出口。
我常提醒人「保重」，那是種萬用的關懷。不過他一直很平和，我原以為多此一舉，直至他說：「我知道，但這是太太最後一件事，現在得好好撐住。」從電話裡，方發現他一直壓抑。
有時想拍拍他們的肩膊說：「已經很努力了。」只是電話裡做不到。
掛線後，我們交換了WhatsApp，R說跟太太談起後事是因爲我一段訪問，緣份驅使。後來我便收到一個Facebook帳戶的邀請，那是——314天的抗癌日記。
R說，希望我能讀讀。
喪禮——便從了解一個人開始
結婚紀念翌日因癌入院 病情反覆仍笑臉迎人
此後，每一天我都在車上閱讀 ：
日記始於 二〇二二年的一月二日，那天是她和 R 的婚姻紀念日。倆人貼出當年的結婚承諾片段：「彼此信任、愛護、包容；從今以後無論順境、逆境、富有或貧窮、健康或疾病，都一直愛對方直到地老天長。」
翌日一月三，便是314天抗癌治療的開始
——那天 M 正式入院。
癌病最大的折磨，在於病情反覆，徘徊在希望的出現和失落之間。在馬拉松式的過程裡，她會為吃到一杯燒賣、一包百力滋而感恩。有次病情穩定，醫生批准出院，她便歡喜得跟附近的病友說：「康復後要一齊食飯，帶埋啲仔女認識！」
病房中的她，總是充滿期盼，笑容滿臉。至少她希望自己如是，又或者日記上如是。
他們的小朋友——嵐嵐，那年三歲。在 M 得悉病患後常出現於日記。她影了很多無厘頭的相片，像父子在公園玩的、一家人打邊爐的、到大樹下祈福的、過聖誕節的⋯⋯都是平淡不過，但特意記錄下來的「瑣事」。
我愈發覺得，幸福是種對自己的觀照，也只能通過觀照，在某種時刻我們才會看到生命裡的得來不易。
在日記裡，她說有次「有個傻佬」想來探病，當時正值新冠高峰期，醫院限制探訪。某人（R）便跑到醫院對面的行人路，打電話叫她望出窗，揮手，站在對邊跟她聊天。
「那一刻真的很想出去攬住佢。」她說。
「親愛的，回家就好了，妳就是我們家最好的禮物」——每次太太回家，R如是說。
丈夫睹愛妻病重 心情低落「世界變灰」
一整列的窗口，辦公室的百葉簾、灰白色調的牆壁。政府合署的環境單調乏味。
「老婆病逝後，有晚夢見她從樓梯上來，對我笑著揮了揮手，便沿樓梯上去了。」R說。
我跟他第二次見面，已是辦理後事文件，在叫籌前閒聊。他說太太是個樂觀、開朗、勤力、不怕蝕底，樂於助人到帶點傻氣的人。
當年他曾因轉工需要，心裡一直忐忑不安，但太太說：「我阿爸都係揸巴士養活咗成家人，所以你唔需要擔心，你只要有繼續努力咪得囉。」就這麼一件小事，讓他感受到體諒。當時他心中已認定，一定要好好珍惜這個人。
在最後幾次治療，醫生說可幫太太的方法都試得七七八八。那段時間他說世界彷彿是灰色的，就連家中小狗蹭到腿邊也沒動力伸手。
隨後我們移步到窗口，女職員像一本說明書問：「先人係你邊位？」。R 沉默了半響才默默遞過文件：「係我老婆。」。
他流了淚，亦也許只有我留意到，職員有一剎閃過同情，之後都放溫柔了語調：「陣間張身份證會打窿，你要好好保存。」
「知道。」 R說。
人生時間有限 生命深度可改寫
據說人要約五歲才會有「死亡」的概念，在某些為老奶奶影遺照的場合，旁人都理解，唯獨小孩子在旁活蹦亂跳。我特別安排了些步驟，讓嵐嵐可以在爸爸的協助下，親自為媽媽穿上鞋子，留個念想。
那天晚上，有很多朋友來了，有位說會一直為嵐嵐剪頭髮，直至他長大成人。有位說以後節日都會找他們玩，叫 M 不要擔心。
後來，經太太而認識的朋友也真的有了共同聚會，這都是她留下來的生命延續。
我特別喜歡 R 在告別禮上說：
「如果你問我，同佢有冇一件唔開心嘅事，對唔住，我真係諗唔到，呢段時間裏面日日都好開心⋯⋯佢生前有同我講過，雖然我哋唔可以改變生命嘅長度，但可以用自己嘅力量改變生命嘅深度。」
最後那個晚上，R問如果有下輩子她會想做甚麼。她說想做一隻鳥，想在天空上飛，去看看世界。大家如果看到的話，想大家跟牠說自己過得好好。
但願您的靈魂深處，永遠有她
我相信人的感情終會跨越所有時間和空間
文章獲陳培興授權轉載，全文刊於陳培興個人Facebook專頁，本文標題及分題由編輯所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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