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頭已是百年身

快將達成人之齡的約翰，已跟我會面了近兩年的時間：停止了自殘行為、情緒大致平穩、亦更能表達需要，甚至在社交上作新嘗試，初嘗戀愛滋味。

治療到了平穩階段，需要決定是否終止會面或深化處理深層創傷。可是，自從我提出以上問題後，他每次見面都是一副很睏很累、混混噩噩的樣子；有次累得提不起腳走進治療室，我便走到他躺着的地方，在戶外談了一節。

約翰的胃口和睡眠質素都很好，連他自己也不理解這累從何來。有一次我讓他睡了一下，條件是睡醒後讓我跟這個累對話。他睡了十分鐘後醒來：

「現在可以嗎？我不會批評任何部分，我只是想了解。」我問。他點點頭。

然後我們一起閉上眼睛、幻想自己走進內在，走到那個讓他累到不行的部分——竟然就在約翰童年時親人虐打他致骨折的身體部位。

「你為甚麼在這裏？你希望約翰怎麼樣？」我問。

約翰繼續閉着眼，沒有回答。我看他沒有睡著，唯有一直等。等到我開始有點焦急時，他終於張開眼睛說：「很奇怪哦，那裏甚麼也沒有。」

「你一開始說它在那裏，但現在沒有了？可以說清楚一點嗎？」我問。

他想了一會後說：「我以為我需要用逃避來面對生活，以前逃避確實幫了我很多，但原來我已經長大了，是我在選擇逃避。就好像學踏單車，逃避就像那雙扶著單車尾的手，我不知道原來他早已放手，我一回頭找時才發現他已經不在了。」

「所以不是創傷令你混混噩噩，是你自己選擇不想太清醒？」我驚訝的問。

「是的，這種感覺好奇怪，這個就是自由嗎？」他似笑非笑的說。

活了十八年人，第一次感受自由，又害怕又美好。願你可以超越創傷，活出真我。

（本欄逢星期四刊登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