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晚和幾位飛來飛去的朋友共聚,地點當然選最有本地色彩的粵菜館,他們不是吃生炒排骨、菜遠牛肉的人,雖然這兩道菜也可算是粵菜「征服世界」的代表作。記得20年前一次在鏞記晚餐,旁邊一枱兩位金髮女郎,看似是美國來的,兩人捧着大餐牌看了15分鐘以上,然後仍然點了唐人街三寶︰生炒排骨、菜遠牛肉、蠔油生菜。
幾人你眼望我眼,忽然有人說︰能不能吃粟米斑塊汁另上(即是吉列斑塊粟米汁)?竟然大家轟然說好。
經理面有難色說︰我們用的是青衣柳,可以嗎?我們說︰只要是好魚,石斑和青衣都行。
問題來了,魚是好的,但是粟米汁卻太稀了,好像沒有粟米。
這時老闆經過,他蠻有自信問我們這青衣柳是否夠爽又有魚味。我們說︰魚好但是粟米汁不及格,問他忌廉粟米幾錢一罐?為甚麼粟米矜貴過青衣柳。
老闆也是性情中人,二話不說走入廚房,不久「加料」端出另一碟粟米汁,粟米比例增加了一倍,我們仍然大笑,問他用整罐行不行?
老闆面有難色,我鼓勵他不要怕,就一整罐打開,放入鑊裏炒熱便可,結果端出來的大家都收貨了,老闆還是加了一點東西--蛋花。他說如果甚麼都不加就不能收我們錢。
也許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記憶,罐頭忌廉粟米、茄汁沙甸魚是我們的童年回憶,比我們年輕一點的,可能是吃午餐肉、紅腸、五香肉丁。再下一代就應該包括麥當勞了……
如果由每個年代的人寫出他們印象最深的童年食品,應該很有趣吧!
我很幸福,常自感恩,生於戰後的香港,已經不用配給糧食。最懷念的食物包括︰金菊園叉燒、萬國飯店的荷葉飯、蓮香的雙黃蓮蓉月、平香茶居的錦滷餛飩、半夜前的外賣餛飩麵……恕不能盡錄了。那時代,還有興隆街楚記大牌檔的燒肉,聽見名字已令人垂涎了!
五十年代香港著名的「六記」都是小店:鏞記、九記、斗記、楚記、合記、操記,各有首本名菜,反映香港美食之多姿多采!其實,「六記」之外,每一區也各有著名小店,永留街坊的回憶中。
當一個地方連街頭小食也令人難忘時,那才是真正的飲食天堂!我就仍然記得,隆冬清晨在士丹頓街、些利街角那小小攤檔,吃過的那半隻紫心番薯……也接近60年了!
(本欄逢周五刊登)
撰文:
劉致新
權威的紅酒評論家、著名品酒家及美食家、《酒經月刊》總編輯,喜歡飲食和學習古老飲食文化。
欄名: 醉飽高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