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ick先生在太太與第五女兒的陪同下來到診室，Nick先生的一臉疲倦與憔悴，坐到椅子上，他說話能力好像不太靈光，用雙手指指胸部，一邊打圈兒，一邊吞吞吐吐地說：「我這裡不舒服，好像呼吸不順暢，然後就很辛苦，睡不著了……」我說：「請問你的意思是指胃部有脹的感覺嗎？」
可能Nick太太不太同意我的發問，更似乎忍受不住先生說話的速度和流利程度，馬上插上嘴，略帶激動地說：「讓我告訴你吧，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。他呢，有高血壓，一直在吃西藥，然後最近突然變差了，他就說胸口不舒服，然後我立刻幫他量血壓，血壓就飆升到一百六十多，嚇死我了，然後他就睡不著了，你看看怎樣能把他的血壓降下來，讓他沒有那麼辛苦，能好好地睡覺……」
女兒可能覺得媽媽說話太快，太激動了，終於忍不住，按捺著自己的情緒，把媽媽的氣焰稍壓下去，說：「媽，讓我介紹一下他的情況吧，他一直有高血壓，糖尿病病史，一直有吃藥，最近就胸口不舒服，然後就睡不著，血壓就一直上升，我們很擔心，送他到醫院做了很多檢查，也曾經懷疑過他中風，CT，MRI都拍了，沒有發現腦血管有問題。胃鏡腸鏡也做了，醫生也說他沒有嚴重的問題，確定沒有腫瘤在胃裏面。雖然沒有查到原因，但是他還是一直說他胸口不舒服，睡不著，血壓升高。我在網路上看到你介紹過關於高血壓的治療，所以就帶他來試試看。」媽媽又再次情不自禁地說：「對啊，今天出門口之前，他兒子又給他量血壓，還是一百六十幾，過一會才降低到一百四十幾……」
她們倆都十分踴躍地發言，但是患者Nick先生似乎對於自己的病情沒有任何發言權，只是能夠悲涼地凝望著我。我雖然很想打斷她們的發言，但是我還是耐心地讓女兒和媽媽爭先恐後地把爸爸的情況介紹完畢。
女兒介紹完畢，輪到我發言了，我說：「你們冷靜一點兒，首先，我們觀察一下Nick先生主要最不舒服的其實是胸口脹的問題，然後他是因為胸口的不舒服而產生了血壓的升高，繼而誘發了睡眠的問題，他睡不好，血壓當然會繼續上升。」我一手拉著Nick太太的手，說：「你想一下，如果我現在使盡全力捏你的手，讓你產生疼痛，不舒服，其實你的血壓也會升高，心跳加速，因為你痛啊，不舒服啊，血壓也會立刻上升的。這是引起血壓上升的原因。同樣地，Nick先生要降低血壓，不在於用藥物或者其他治療把血壓降下來，其實是要解決他引起血壓瞬間攀升的原因，其實就是要解決他的胸口不舒服的問題。根據他一開始指示的位置，其實是他的胃部產生了胃脹，消化不良，堵住了很多氣，當他堵著很多氣的時候，當然就不舒服了，睡不了。你看他的肚子比籃球還要大，你最近有便秘嗎？放屁跟噯氣後，有比較舒服嗎？」Nick先生說：「對啊，噯氣後比較舒服，但是沒有放屁，最近都三天才拉一次大便而且很難拉出來。」
女兒好像不太同意我的觀點，說：「但是他已經檢查過胃部，沒有發現問題啊。」我說：「其實胃鏡也只是輔助檢查，必須圍繞病人的主訴去觀察病情，儀器有時候很多的情況也有局限性，有很多問題是不能都顯示出來的。比如說我現在又捏你的手，讓你產生疼痛，你用X光拍，能顯示你的疼痛嗎？疼痛只是你的自覺症狀而已呢！但是你可以說，你沒有疼痛嗎？疼痛是確實地存在啊！」我接著說：「他這幾天只能吃粥了，不能再吃油膩的，難消化的東西；如果吃蔬菜，必須打爛，攪拌成蓉給他吃，他吃藥後，很快就能觀察到結果了。」女兒雖然有點兒不服氣，太太對我也是半信半疑，但是還是讓他進行針灸治療。
我接著給他處方了半夏瀉心湯和藿香正氣丸加味，針灸取穴中脘、建里、梁門、足三里、隱白、公孫。以健脾消滯、行氣消脹為主要治療原則。
五天後，Nick先生回來覆診了，他說：「我的胸部又不舒服了。」我說：「又不舒服？是什麼問題呢？有服藥的那幾天舒服嗎？」他說：「有服藥的幾天沒問題啊，很舒服，昨天開始沒有藥了，又不舒服了……」我說：「哎呀，你不要抓弄我了，你還沒有完全好，沒有藥吃當然會繼續產生胃脹呢。那麼有大便、有放屁、有噯氣嗎？」他說：「有啊，大便現在正常了，每天一次，很容易拉出來，舒服多了。」我問媽媽：「你女兒怎麼不講話，好像臉蛋也有點不一樣呢？像另外一個人似的。」她說：「這個是我的二閨女，上次那個是第五女兒。」我說：「啊，怪不得這次不講話了，那麼他知道爸爸情況好了嗎？」Nick太太說：「她知道啊，她放心了。」我說：「所以啊，他的問題不是高血壓，不是心臟病，不是中風，不是失眠，而是消化不良，中醫學叫痞證。我們必須治病求因，才能準確地為病人治療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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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:
嚴耀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