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素」描的世界

一天，同僚告訴我瑪麗醫院血液腫瘤科病房護士站有多幅同事的肖像素描，當中包括我自己。

細膩筆觸下，描繪出的是一張張醫護人員的面孔，亦有病房內的日常瑣事、各式各樣的醫療儀器、藥物等種種。在熙來攘往的病房中，竟然有人花盡心思、默默觀察，捕捉到我們醫護人員的神態動靜。一問之下，原來是出自素雲的手筆，這些畫是她人生最後光景的記錄。

素雲從事美術設計行業，不幸於2020年底確診急性骨髓性白血病，自此多次進出醫院覆診，有時更要入住血液腫瘤科病房接受治療。她於留醫期間接受「血液學整合式紓緩治療」，由瑪麗醫院血液科、葛量洪醫院紓緩醫學科、臨床心理學家、醫務社工等組成跨專業團隊，為晚期血液科患者制訂涵蓋「身、心、社、靈」的紓緩治療方案。

病魔無情，素雲病情持續惡化，去年初轉至葛量洪醫院紓緩醫學科病房留醫。坦白說，她在整個治療過程中默默承受了許多痛苦和不適，不但接受多次化療，伴隨而來的副作用、併發症亦是相當難受。但是，她仍時常與醫護人員有講有笑，鄰床病友遇到問題時，她亦會主動協助呼叫醫護。

藝術仿如素雲的壓力出口、心靈寄託，支撐她走過抗癌路。每當她在治療路上感到失意時，總能透過畫畫尋回平靜。素雲告訴我們，她希望舉辦一場畫展讓親朋好友聚首，作為自己的告別禮。於是我們盡力為她圓夢，又與她的親友合作，決定於葛量洪醫院及瑪麗醫院籌辦兩場畫展 —— 展出她素描的病房人和事，以及她以前遊歷世界各地名勝的彩繪畫。

未幾，素雲在家人的陪伴下安詳離世。縱然她未能親身出席醫院內舉辦的畫展，但欣賞著每張畫紙上的一筆、一劃，筆鋒流轉，我們彷彿感受到她對生命的堅持、感情的細膩、人性的溫暖。其實，她仍在我們當中。

加入紓緩醫學科14載，我見過有病人臨終時自暴自棄，惟我仍深信接受紓緩治療絕非代表被背棄。我們希望為病人減輕「痛」與「苦」，即病痛的痛、人生遺憾的苦。正因為深明光陰有限，我們會扶助病人抱緊最後一里路的時光，從中尋回互相支持的力量，讓自己和身邊人都得到溫暖的慰藉。

（本欄逢星期五刊登）